第十八章 陰祝

第十八章 陰祝

陰祝漸漸飄過來, 那股逼人的寒氣穿過皮膚直凍靈魂, 不一會兒, 南顏就不由得輕輕顫抖了起來。

    周圍并不止她一人如此, 有一個離得陰祝最近的煉氣期魔修弟子已經很明顯地發起了抖, 等到那陰祝離他僅僅剩下二十余丈時, 那魔修弟子猝然跳起, 喚出飛劍便沖上半空想逃離。

    “他完了……”

    南顏看到那鄧跋老者無聲說出這幾個字,下一刻,剛剛還宛如水母般漂浮的陰祝眼中鬼火一顫, 半透明的身體瞬間如云霧消失,下一刻便出現在那逃跑的弟子頭頂上,朝著他的整個頭顱一吞而下。

    那魔宗弟子腳下的飛劍閃了閃, 便從空中靈光暗淡地掉了下來, 而他連掙扎都沒有來得及掙扎,整個人的皮膚瞬間由紅潤變為蒼白, 直到那陰祝從他頭頂脫離后, 那弟子從半空跌落, 重重摔在地上, 再無生機。

    ……被陰祝吞噬的人, 連魂魄也不會留下, 更遑論轉入輪回。

    南顏頭皮發麻,她的七佛造業書雖能克制一切邪物,但至少結丹前, 都對這種陰祝一點辦法也沒有。

    那陰祝吞噬完一個修士后, 看上去似乎只是填了牙縫,在空中又飄蕩了一會兒,再次往這邊挪過來。

    與此同時,南顏的余光瞥見那蝶綰悄悄抓住了嵇煬的手臂……她怕是見勢不妙,要把嵇煬丟給陰祝好為自己爭取逃脫時間。

    修界無情,你死我偷生。

    南顏眼瞳中隱約泛出金色靈氣,如果蝶綰有所動作,她會直接用毗盧凈世之招轟過去,大不了和魔修同歸于盡。

    就在那頭陰??翱暗纸鼤r,忽然極目處云層翻滾,無數尖嘯聲從四面八方傳出,無數陰祝從地面涌出,卷為一條龐大的灰流追著一輛云車從云層中駛出。

    道生天的……小云車?!

    在誰也不敢輕放靈氣的穢谷內圍,縱然車尾后拖著無數陰祝,這輛小云車也毫無顧忌,只有拉車的云獸有兩分驚慌,怒吼著往穢谷核心一帶踏云而奔。

    很快,那些陰祝尖嘯著圍上那云車,只短短數息間,便吸得那小云車靈光暗淡,那頭結丹大圓滿的云獸也步履遲緩起來,似是十分難受。

    南顏這邊的那頭陰祝也同樣被小云車吸引,瞬間消失,下一刻便出現在了小云車近處,融入了陰祝大軍,似要將那小小的云車吞沒。

    就在眾人以為那小云車即將被吞噬殆盡時,一聲冷笑從云車中發出,頓時那方云層呈環狀掠出一道波紋,隨即,團團包圍住小云車的陰祝中爆發出一道刺目清光。

    “——周天行吟?!?br>
    這聲音仿若從遠古傳來,同時間,一股無匹靈壓如瀚海從而天潑下,直壓得所有在穢谷內圍的修士、妖獸齊齊伏于塵土。

    天穹之頂,八卦道盤清圣降世,道盤之上,山行坎澤中,仿佛有圣人提劍長吟歌,隨后清光化劍,如雨如蝗,一個不落地穿透每一頭尖嘯不已的陰祝。

    片刻后,煙云俱散,天地歸寧,隨后,云車灑然離去。

    而那些陰祝在云車離去后,又徐徐出現,雖未死,但為數不多的靈智讓它們并未追擊,又回到了地面消失不見。

    眾人看得癡醉了片刻,有人嘆道:“修道當如此!翻手風云覆手雨!”

    蝶綰后怕不已:“之前聽說過道生天小云車出現,疑為子州執法使……鄧老頭,你可看得出那云車中人是什么修為?”

    在場之人中,鄧跋修為最高,卻搖了搖頭:“我與你們一樣,剛剛那一招出手,只覺得如面天地,怎能看得清到底是什么修為。不過,你們大約都聽到那一招‘周天行吟’,此為道生天主宗世代嫡傳之招,云車中人身份非同一般?!?br>
    蝶綰臉色慘白道:“那我們還要不要去一探?”

    “當然要探!”鄧跋道,“殷道友,剛剛你也看到了,那陰祝被小云車中人一招擊潰,要重新凝聚少說要數日,現在反而是穢谷內圍最為安全之時!”

    殷琊拿出一把扇子使勁扇著,道:“那云車里的道修這么強,你們魔修都不怕我怕什么,走走走!”

    剛剛附近的陰祝都去圍殺那輛云車了,眾人外放神識,飛速掠過一片荒野,只消一個時辰,便來到一處高聳入云的荒山之下。

    這處荒山說荒也不算荒,雖無雜草,但卻有不少靈材裸露地面,看得人兩眼放光。

    “絕跡崖又稱寶山,單單山腳這一片,便有火精、鬼火巖、玉光砂……只可惜此山有地沙蟲巢穴寄身,沙蟲擅長隱蔽氣息,只要修士踏足附近,它們便會從地底竄出,一舉襲殺?!?br>
    殷琊按了按眉心,道:“我探知到了,那半部功法應就在絕跡崖山巔附近?!?br>
    “殷道友,這絕跡崖山巔往下跳的話,可是直接進入穢谷核心了,那下面莫說我們了,連元嬰大能跳下去也是絕無生路,你可斷言?”

    “剛剛我就說了,你們人族道統相爭,便宜的是我們妖族,騙你們對我有什么好處?”

    眾人一時沉默,鄧跋道:“這寶山也并非攀不得,我們上去一觀,就算見不到下半部功法,也可得些寶物,不算空手而歸?!?br>
    這個提議得到了所有人的贊同,畢竟辛苦一路,總要得些好處才甘心回去。

    絕跡崖山麓上乃是砂石山,人踏上去會沙沙作響,誰也不知道下面是不是有沙蟲埋伏。

    “何不騰空而行?”

    “那地沙蟲同陰祝一般,對靈氣頗為敏感,且個個少說有筑基初期的能為,據從前逃生之人說,里面還有假丹境界的沙蟲王,萬萬不可飛行?!?br>
    眾人無奈,只得放輕了腳步,在沙山上緩慢行走,不時停下來用消耗靈力最低的隔空取物挖取地上的靈礦。

    也不知是不是剛剛遠處那小云車一招過于震撼,一條地沙蟲也未見到,眾人順利來到山腰處,再往上一看,臉色立即黑了下來。

    “有人來過了!”

    他們來時是西側的山路,而山腰似乎有人已從東側山路爬上來,沿途腳印尚未被風吹平,而山腰再往上,沿途的寶物像是被狂風過境一樣卷了個空。

    魔修們最不擅控制情緒,當即有人大罵出聲:“我們這般勞碌,竟還有人捷足先登,今日不見血,豈非對不起我魔道!”

    蝶綰仔細看了看那些腳印所經之處,道:“只有十數人,腳步謹慎,應是哪個小宗門碰巧察覺沙蟲蟄伏不敢動,趁機來掃蕩……也好,替我們收了這些寶物,我們也該拿回來!”

    一時間魔修們殺氣高漲,氣勢洶洶殺上去時,遠遠便看見一片紫衣肅然凝立,其中足有五個筑基修士,正在打量一面石壁,見魔修洶洶而來,氣氛一時緊繃。

    “魔修!”

    南顏等人原本打算袖手旁觀,看情況出手,哪知遠遠瞧見對面紫衣眼熟,再一看……巧得不能再巧,正是仰月宗。

    果不其然,上面仰月宗中,有人發出尖聲道:“長老,那是不是穆戰霆?!”

    仰月宗一個筑基長老把神識探去,愕然道:“當真是……穆戰霆,宗門雖不愿多廢功夫解你氣海之毒,你也不該就此墮落與魔修為伍!”

    穆戰霆:“……”

    南顏聽著這聲音有點耳熟,放目望去,竟是內門的大弟子符浪,此刻他仿佛抓中了把柄一般,明顯興奮不已,指著穆戰霆連聲道——

    “師叔,事情很明顯了,這白眼狼對宗門心懷怨懟,如今以魔修為伍,必是早將我們的行程出賣,當時褚師弟定是洞察他早有逆心才正義出手!今日當清掃門戶,為褚京師弟正名!”

    “可他看上去像是被挾——”

    符浪又連忙道:“魔修向來兇殘,挾制他一個煉氣修士有何好處!他必是已經墮落魔道,師叔不可縱虎歸山??!”

    下面的魔修聽得一怔,那鄧跋年紀最大,面對對方四個筑基修士,不慌不忙,反而饒有興趣地掃了一眼穆戰霆。

    “凡洲就是小氣,好人才也白白踐踏了。殷道友,老夫有意收他入我神棺宗,解了他的幻術吧,讓他一觀人間苦厄?!?br>
    鄧跋說完,沒等殷琊動作,穆戰霆就反口罵道:“符浪你他媽再胡作非為一句試試?!”

    眾魔修:……胡作非為?

    符浪祭出靈劍,冷笑道:“事情很明顯了,天日昭昭,你現在和魔修為伍,還有什么可辯駁的?我仰月宗容不下你這等白眼狼,諸位師叔,我們有五名筑基,今日就除魔衛道!”

    他說的聲音極大,而那四名仰月宗筑基修者卻是越發凝重。

    “符浪說的對,天靈根修士又如何,墮落魔道便是禍患,為免他日釀成大禍,今日便絕他生路!符浪,那兩個外門弟子看樣子也是同流合污,便交你處置!”

    “好!”

    來不及解釋,也沒人愿意解釋,穆戰霆尚記得仰月宗待他有栽培之情,自然是不愿動手,卻聞身后那鄧跋老者冷冷一笑,一道禁制打出將穆戰霆困住。

    “所謂正道修士的嘴臉,與我魔修又有何區別?這位穆小友,你天資卓絕,不妨入我魔道,他日與上洲諸天驕同列巔峰,便知道這小小凡洲宗門不過螻蟻!蝶綰,這五人交你了?!?br>
    此時仰月宗的五名筑基修士已靠近,見對方只出了一名女魔修,頓時怒火中燒道:“魔修好大的口氣,諸位同門,地沙蟲受震懾不會出土傷人,眾人全力出手!”

    蝶綰哼道:“凡洲修者,豈配與我上洲魔道爭鋒?”

    她將背后兇棺頓時飛出,尸傀兇厲撲向其中一名筑基修士,那修士急急放出一道火龍術,尸傀正面一抗,竟只是表皮微焦,而兇性更盛,一爪撕碎那修士護體靈光。

    修士手臂當場受創腐爛,急急自斬右臂保全,而同時,那蝶綰周身魔蝶飛舞,以一敵四,竟全然不落下風。

    在宗門內時看上去深不可測的筑基長輩,在上洲同階的魔修面前,竟如此不堪一擊。

    “……你可曾見識過上洲的天高海闊,那才是你當棲息之地,待在這小小的凡洲,你什么都學不到,神棺宗在巳洲也是排名前三的宗門,只要你愿意洗去根基隨我入魔,神棺宗必會給你想要的一切?!?br>
    魔修的聲音似在蠱惑,南顏聽得心頭有些急,和仰月宗的誤會怕是不能解開,但從道義上說,他們也不好坐視自家的宗門被魔修屠戮。

    “少蒼?”南顏悄悄傳音道。

    “放心?!憋鸁?,“戰霆的心性過于剛直,讓他有所經歷也好,再過二十息……”

    嵇煬說完,便沒有再說下去,似乎在專心等待什么。

    果然,數十息內,仰月宗五個修士紛紛受傷,驚駭不已地后撤。

    “上洲魔修!”

    那側,鄧跋老者還在誘道:“老夫還可留一些活口,讓你嘗試手刃筑基的感覺,等你歸服我宗,便知道凡洲這螻蟻之地,沒有什么值得你留戀?!?br>
    “你說的不對?!蹦聭瘀痤^來,目光灼灼道,“我昨天求了簽,關帝爺爺說了,做凡人和做修士一樣,我若從來不欠他們的,他們對我不義,我來日就是血洗他滿門也無所謂。既然欠了情,我就算非得刮骨割肉還他一份再劃清界限,也絕不以魔修為伍!”

    言罷,鄧跋愕然發覺這區區煉氣修士身上竟自生正氣。

    修士入道之初,最易奠定心性,上洲有此正氣者,長成后無一不是正道棟梁!

    “哼,執迷不悟?!编嚢侠险呙婺抠咳华b獰,掌中提勁,“那就便宜老夫的神棺多添一尸傀了!”

    話音一落,腳下沙土隆冬,鄧跋臉色一變,從原地閃開,剛剛所站之處突然下陷,同時一張大嘴從地下伸出,一口咬來!

    “地沙蟲怎會突然行動?!”

    每一條沙蟲足有兩人合抱般粗,和先前那條花石蜈蚣不同,沙蟲表皮的鱗甲貼合細密如蛇鱗,法術打上去全數被反彈開,且動作迅猛,盯住鄧跋一陣狠咬。

    魔修和仰月宗的弟子紛紛各自出手,正手忙腳亂時,殷琊忽然放聲一笑,周身浮起藍色光暈,他雖人還在,但周身氣息完全隱匿消失,那些沙蟲從他身邊路過,竟紛紛無視。

    鄧跋老者雖是在場中修為最高,但他周圍的地沙蟲也最多,看見殷琊此態,目眥欲裂:“妖孽,你敢騙我!”

    “哈~你莫不是以為至寶銀鮫紗只能用于逃開陰祝吧。沙蟲無眼,單靠氣息識敵人。多謝諸位為我引走沙蟲,絕跡崖頂的至寶今日歸我了,等下我再回來為諸位收殮?!?br>
    一片混亂中,殷琊騰空而行,很快消失在山上云層中……

    “靠幺,這狐貍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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